來，給我妳的手

　　在香港搭巴士，最緊張是看見長者上車。記得有一次，一位老婆婆在巴士上緩緩走過我身邊，司機忽然來一個緊急煞車，我完全來不及扶住老婆婆，她幾乎整個人跌了下去；我心想這次完了，可能要叫救護車了。想不到她竟然沒事，在幾個乘客一起扶持下，她站了起來，笑盈盈對大家連聲道謝。

　　一天早上，我從佐敦搭巴士前往沙田。途中一對老人家上車，好心的司機待他們坐穩了才開車；他們在巴士靠前方的兩張獨立位子坐了下來。老公公與老婆婆的外型看起來極為相似，各自都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，穿著深色的衣服，身形都很瘦削。

　　從他們佈滿縐紋的面容及緩慢的動作，我猜測他們都應該過了八十歲。老婆婆拿著一根拐杖，老公公則揹著一個背囊，拿了一把長雨傘，以及一張新買的、捲起來的床褥。路途上，看見老婆婆不時靠前彎身，對著老公公耳語；老公公則專注聆聽，並對老婆婆回應幾句。

　　我則在想著為甚麼他們要老遠出來買床褥？是一起出來逛逛街？還是因為價錢的問題？忽然想起我認識的另一對老夫婦，他們也都已八十多歲，幾年前有一個孩子因癌症離世，讓他們傷痛了好多年；眼前的這對老人家，不知道他們又經歷過人生多少風雨辛酸呢？

　　這時候，另一個老婆婆上車。好心的司機依然待她坐穩了才開車。這種司機實在難得與少見，我忍不住給巴士公司打了一個電話，對該司機讚賞了一番。心裏也在說你們三位老人家今天遇到好司機了，真好啊。

　　快要抵達沙田時，那對老人家下車了。只見老公公先下車，左手拿著雨傘與床褥，但他靈活的轉一轉身，對正要下車的老婆婆伸出右手；老婆婆自然的把手放進老公公的手掌，大家緊握著對方，老婆婆穩妥的下了巴士，然後一起走向他們的目的地。

　　我想起當年媽媽因病切除右小腿，後來左半身中風，只剩下右手與右大腿可以活動。但爸爸成為媽媽的手與腳，抱著她進出洗手間，抱著她上下樓，從輪椅上下車，幫她穿衣服，按時將藥物送到她手上等。記得當時爸爸告訴我：「幾十年來為了生計，我必須在外頭打拼，把整個家都交給媽媽，我可說從未照顧過她。現在她病了，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。」

　　或許他們並未向對方許下山盟或海誓，但只要給我妳的手，人生路並肩一起走，已經是最美麗、最實在、最和樂的人生。